珠珠麗亞慢走天涯

【圖片解說】這是我從家裡出門，搭電車到市區的必經小山坡。電車站牌在第三層車子的那端。

春日，三月一號。我踩著高筒靴下山坐電車，靴子和大衣似乎都嫌暖了些。融了的雪像是小溪一般，一路順著流。我猜，如果有耐心地佇足聆聽，還可以聽見溪水潺潺的聲音。

這個週末，胖馬爸爸媽媽請我為他們的客人燒中國菜，我一口答應。其實在我為胖馬做了幾次朋友同事聚會搏感情用的八人餐（七菜一湯），我知道一桌子菜做下來，不眠不休不坐不聊天不喝水不上廁所，四個小時絕對跑不掉。通常我做完以後，我已經累得沒有辦法張口吃下自己做的菜了。

（為什麼要這麼久？因為雞丁牛肉絲要自己切，雞腿要自己剁，又因為沒有電子鍋可以煮白飯，沒有電鍋可以燉湯，沒有大火可以瞬間快炒和油炸，一切的一切都必須在黑玻璃電爐上慢工完成細活。另外，盯湯盯飯就算了，還要佔我兩口爐）

但當爸爸媽媽這樣開口問我的時候，我還是很樂意地馬上點頭，比答應胖馬還要更不遲疑。

當然，這次也一樣，我整整做了四個半小時，其間喝了四口水，上了兩次廁所，一秒鐘都沒坐下來過。胖馬有沒有貼心幫忙？這當然有，不過實際貢獻非常微薄。我記得某一次烤肉party前，我和妹妹在廚房裡準備，胖馬劈柴生完火扛上了啤酒以後，到廚房裡磨蹭，一下子轉到妹妹的檯前問除了為妹妹倒杯白酒之外，要不要幫忙；一下子又轉到我面前說音樂放好了，還可以為我做些什麼，兩個忙得不可開交的女人都根本懶得搭理他，他老大樂得悠哉，準備開門去院子賞星喝啤酒時聳肩說了一句：「ladies, you know i really want to be useful and helpful, but there is just nothing you let me do」，我頭也不抬地回他：「cos you are not useful and helpful」，然後，妹妹大笑，胖馬大囧。基本上，做菜模式都是這樣的，胖馬的救援成功次數趨於零。

所以，幫忙當然是要幫忙的，只是胖馬動作非常粗曠，資質非常駑頓，加上對於中菜完全不能畜觸類旁通，只會在炒培根高麗菜、燉香菇雞湯，番茄炒蛋，蒸檸檬魚，或是做各式各樣菜的時候都問我一模一樣自信的問題：「珠珠，這個好了嗎？要準備加醬油了嗎？」或是「珠珠，這個怎麼不加醬油啊？呃.....這樣可以嗎？」

是有這麼多醬油要加嗎？火大的時候，我很想抄起鍋鏟敲他的頭。

總而言之，在看起來廚房很滿很忙（主要是胖馬的體積，而不是動作）的情況下，我最後還是累得跟狗一樣，安靜地只能微笑。胖馬卻還是生龍活馬一隻，在餐桌上熱心指導客人如何拿筷子，並且談笑風生詳細介紹每一道菜的做法。通常這時候，我的心都會暗抖一下：「這下好了，大概全部的捷克人都深信不疑每道中國菜都得加醬油了」。

星期六的晚上，送走了客人，我小腿僵硬酸痛，沒有任何洗澡的念頭，頂著一頭油煙髮，不到十二點，倒床就睡。

我很累，可是忙得很快樂，除了大家都非常喜歡我的菜之外，我很願意讓胖馬的爸爸媽媽開心（爸爸媽媽吃飯時表達歉意，因為他們不知道燒一頓飯這麼麻煩）。客人走了，留下很多碗盤，還有像戰後廢墟一樣的廚房，我只是碰（還沒拿起來）了其中的一個盤子，馬上被媽媽制止，拉著我到客廳坐下，端來水果給我吃。隔著一個吧台在排洗碗機的爸爸說：「sit down, please. 珠，sit down please.」

和從前的遭遇比起來，我覺得異樣的幸福。

只是，這樣的代價，是不是太高？

春日，雪融。我還是過著一樣平淡的生活，散步，逛街，運動，做菜，寫文章，和看書。
雪融了以後，只是景致不同，樹還是樹，圍牆還是圍牆，而花，將因為春天要開了起來。

我期待。